那时还是一如既往地站着,居高临下的看着他,头上一片阴影 ,笼罩着寒意:“怎么想跟着我了?”
少年诚实回答:“我忍不下去了!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,我要跟着您!我嫉妒您身边的那个侍女,我嫉妒她可以干干净净的,可以拳打不平,也可以不受任何人的异色眼光!”
“我想成为她,我也想要自由!”
“跟着我,不会亏待你,你想的什么都会有”,那时蹲下,与少年平视,“但是很危险,会死!”
这样,你还会想跟着我我吗?
会死……
这两个字在少年脑海中只晃了一瞬,他几乎脱口而出道:“我跟您!”
不就是命么?怎么都是一死,左右就是脱离了苦海,换个体面的死法。
那个时候千字宫还没有选出四大暗影,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,叫作赤梅。
什么时候他对她义无反顾的呢?她也不知道,只知道她要他回藏风阁伪装起来的时候他是不肯的,提着刀以死相逼。
那时自然不在乎他的生死,只是奇怪他只是回到以前的地方就如此激动,初见他时也不是这般的。
赤梅哭了,扑到她的脚边表明自己的心意。他可以去送死,但绝对不可以进那种地方,去碰除她以外的人。
可惜她那时候身子弱,药石无医自身都难保,没想过要许诺任何人,也就没给他希望。赤梅被强制塞进了藏风阁,与那个人模狗样的京城官员“周旋”了四五天。
赤梅是被她抱着出来的,其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,是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丫头带他回来。那一天,他蜷缩在她的臂弯下不肯松开,颤颤巍巍地说她给他下了噬情丹。
是她,身体里的另一个丫头是她的另一面,都是她,她认。
他说过他会成为她身边第一人的,她也认!
宋清书穿着白衣,重新戴上千字宫的面具,骑在马上,身后的千字宫暗影团团围住衡帝李争的寝殿,把禁军的势力都引到这里来。另一部分暗影杀进地宫去,救出赤梅。
赤梅被紧急喂了一颗续命药丸就匆匆被带出来,被暴露在阳光下。
赤梅身上的衣裳早已不成样子,被血浸透后紧贴在伤痕累累的身躯上,原本一身赤红的衣裳此刻颜色暗沉得可怕,像极了被暴风雨肆虐后的破布。他的脸上满是血污,额头上一道长长的伤口,鲜血正不断地往下淌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脸颊也已肿胀,带着青紫色的瘀伤,嘴唇干裂,还挂着血丝。
他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那时,这份欣悦让掀开眼帘,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,还看到了那时朝他伸手要抱他,赤梅缩回去身子,不肯。
不行,我脏……
浑身泥泞和血渍,好几天没有沐浴也臭了,不可以,他不可以这么狼狈不堪地见主子……
伸出的手悬停在空中,孤零零的,看起来那么刺眼。
赤梅看见了她的动作,心中好不懊恼,那时本就不喜欢他,如今驳了她意,她一定更加嫌弃他了吧。
旁边的暗影瞧着两人的互动,也不敢插嘴,心里只得干着急,替赤梅着急又怕那时生气殃及池鱼。首领啊你在干嘛呢?主子好不容易为你怒发冲冠一次,你又突然扭捏作甚?!
那时最终没有抱住赤梅,收回手,任属下把他带回去救治。
看着那时渐行渐远的背影,赤梅鼻腔里不知怎的顿时充斥着一股酸流,心底泛起一阵苦涩。
他真的好想让那时回头看看他,可又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,她会嫌弃自己的……
她走到衡帝的寝殿,在衡帝棋盘面前落座,两人相顾无言。
一局棋终,衡帝占了上风。
“镜惜最近,气焰有些盛啊。”
地宫夜袭一事,衡帝没有一丝防备,就好像知道那时会带人夜潜皇宫一样,坦坦荡荡让人带着赤梅,而赤梅那小子就是他给她的一个警告。
那时又如何不知道?可对方是衡帝,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。
“自然,天枢之星嘛,若是陛下觉着臣女远在荆州刺眼,迎臣女回京便是,回了京,近了紫微星,受了陛下的威仪自然就没了么刺眼了不是?”
那时端起茶杯,茶盖抹去茶沫,小口抿了一口。
衡帝见此心中微微诧异了一下,他自上了年纪就喜欢喝些苦涩的,平常人都喝不过来,她倒是波澜不惊。
衡帝不知道,那时之所以波澜不惊,是因为自小服药,味道比较迟钝,怕尝不出药的好歹,每次出门都带着百毒丸。
衡帝眼底黯淡下来,言语中不怒自威:“楚镜惜!”
“后宫不摄政!”你若回来必然是成为太子妃的,谁是储君,储君又是如何立,还还轮不到你一介臣女来干涉!
“臣女不会入后宫,”那时站起来,后退一步,拱手作君臣之礼,“臣,乃朝中孤臣。”
仅退一步。
衡帝手里拿着那时名义上的父亲那雯烨和荆州知州令,那时手里拿着衡帝的看重的三皇子李瑾泉。
衡帝看起来并不在意李瑾泉的生死,表面上瞧着是那时落了下风,可大旱降临、神明指示,那时,不,楚镜惜回京,乃是万众所归,届时当不当臣子,还是由她左右。
衡帝心里那叫一个悔不当初啊,十七年前就应该加一把火,让楚家彻底败落才是!当年忌惮的是楚家,如今,被当做傀儡的幼子长成,成了更不可控的变数。
但是,她当真冷漠到十几年养育之情也不顾吗?
“听说你在民间的名字叫那金成?”
那时回答:“是的,陛下。”
“你养父对你,应是不错吧。”衡帝一语成针,仅仅一枚扎在那时咽喉上。
而那时忍着疼痛,脸上依旧云淡风轻:“是的,陛下。”
那雯烨待她虽不胜亲生父女,也好歹相敬如宾,她那个便宜姨娘死后他念着旧情把她养在深闺中。说是自生自灭,她也知道,只有他的冷漠,她和那宁才能在那深宅中活下去。
那时回到千字宫,看到宋清书坐在首领位置上处理公务,那时只是瞥了一眼就略过他直直往赤梅的方向去了。
来到赤梅的房间口,空和亦他们都站在门口,见那时来,犹犹豫豫挡在前面不让进,说是赤梅命令的。
“主子……别为难属下了。”
空和亦不敢违抗首领的命令,可整个千字宫又是主子的,首领隶属于主子,主子又拿首领没有办法。这种事情上,他俩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,拦也不是,不拦也不是。
“让开!”
两人仍是不挪一步。
“给他脸了!”
一个小小首领,竟然敢策反整个千字宫,连她这个宫主的话都使不得了!?
那时气的得语无伦次,一个呼吸下来冷静,扇了自己一个巴掌。
该死!她在说什么?
那时这一巴掌拍得响亮,冷不防给空和亦哥俩吓得不轻,又听见那时说:“他现下如何?”
空推了亦一把,空结结巴巴的说道:“身,身上倒是皮外伤,养个几个月就大差不差了,就是肺腑之内有药……”
“药?”
“是”,空急忙补充,“是药,也是毒!首领被下了很多药很多毒,对方用药来折磨人,身上的皮外伤也是为了更好受药,直接让人痛及肺腑,还不如挨鞭子呢……其他的好说只要首领愿意是肯定能治的。”
空接下来的话声音越来越小,底气有些不足,“就是其中有一种药,这和奇的饶夏一样,很是猛烈,救治方法就那一种,首领他……不愿意。”
“而且首领在地宫里已经拖了那么久,现下没多少时间了!”亦连忙补充道。
“饶夏?奇……”那时旁边的雨没听明白,啥叫饶夏?奇不是被关起来了吗,啥时候又研制新药了?
亦对旁边两排的暗影使眼色,两个暗影立即上来把笨还多嘴的雨架走。
“就是是饶夏吧?”
奇同别人合作过,这个别人保不齐就是陛下,亦或是崔梦追。
亦见瞒不下去,索性承认。但那样又如何,主子在奇那里是要不到解药的,杀了奇,奇也不会给的,而办法就那一个。
偏偏,首领拒绝了带过来的所有女子,也不肯见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