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诡案手札

第196章 庵堂(1 / 1)

晨雾未散的官道上,林知夏后颈寒毛突然竖起。

她清晰地感觉到,马蹄声在三丈处戛然而止,队伍停了下来。

接着“哒哒”两声,有人下马落地,朝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。

皂靴碾过晨霜,带起几滴泥水。

林知夏垂首看那皂靴闯入她的视线。

她呼吸一顿,低沉的男声响起。

“大叔,来两个饼。”

铁炉被揭开,倒扣在炉中的大饼溢出香气,混着那人身上淡淡地茶香飘来。

林知夏转头,同旁边的百姓一起退开。

她摸着干瘪的肚子,忽然想起自己已有两日未进热食。

对方没有跟来,看来有时候直觉也不是那么准。

一刻钟后,林知夏来到了静月师太曾居住的庵堂前。

庵堂距离慈恩寺仅有半里路,说是庵堂,其实就是一间土砖搭建的小房子。

屋檐缝隙处肆意生长的野草,残破的窗棂在风中呜咽,墙体已现缝隙,给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。

让人意外的是,庵堂里有人。

一位老妇正手持扫帚清扫门前的落叶。

正厅没有门,里头供着一尊佛像,左右两边是两间小耳房。

林知夏像一个虔诚的信徒,点香,烧纸,叩拜!

厅内唯一的两个蒲团已经发黑,还生出了蝇虫,彰显着这里的荒败。

做完这些后,林知夏才和那妇人攀谈起来。

妇人只是信徒,每天早晚都会来打扫庵堂,点香。

之后再去慈恩寺,帮僧人种地翻土,做各种杂活。

慈恩寺周边的田地,全是属于寺庙的,这些都是香火鼎盛时,香客捐赠的。

而这些土地的耕种,都是由妇人这样的信徒操持。

他们任劳任怨,不求任何回报,收获的粮食和蔬菜,都会全部交到寺庙,还会跟寺里的僧人一样吃素。

妇人已坚持了十几年,言语间颇为自豪,打扫完马不停蹄地往慈恩寺去了。

妇人一走,整个庵堂就安静下来,只有穿堂风吹着外面的茅草呼呼作响。

望着那两间洞开的耳房,林知夏不由自主地搓搓手臂,感觉有寒气自脚底升起。

耳房内光线昏暗,依稀可见矮桌上放着竹筒,里面还放着一把子竹签。

蜘蛛在上面结网,构建自己的家园。

林知夏走进去,看到角落里,还有毒蛇褪下的干皮。

地上厚厚的尘垢告诉她,这个房间已经多年未有人踏足。

只因,静月师太就是在这个房间过世的。

她的尸体,就埋在庵堂后面。

这样的地方,没有小偷敢踏足,一切都还保持着她过世时的样子。

林知夏缓缓走进去,拿出竹筒里,被蛛丝缠绕的竹签。

签身已腐败变黑,其上的红色签文勉强能视。

“净身满七朝,佛种易成胎”

“北斗守宫日”

“七宝莲”

林知夏发现,很多签文中,都出现了七这个数字,这似乎是一种暗示。

她将矮桌搬开,试着敲击木板,看是否能找到夹层。

厚厚的尘垢让她的手瞬间变得漆黑,经过一通翻找,她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卷竹简。

纸张被广泛运用后,用竹简制书的人不多。

林知夏手掌扫落竹简上厚厚的尘垢,看着上面古朴的刻痕,眸光微亮。

当太平圣惠方——求子篇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,穿堂风带来一股淡淡的茶香。

林知夏猛得转身——蔡阳正倚着开裂的门框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。

原来刚刚在街上并不是错觉,对方确实注意到她了。

蔡阳双手抱胸,看着对方清亮的双眸,目光随即落在对方袖口那若隐若现的勒痕上。

“兄台在找什么?”

他语气温和,就像刚刚,他称烙饼的大爷为大叔,完全没有一州之主的傲慢。

更不像一个马上就要谋反的人。

“来这里,自是求子。”

林知夏起身,面上闪过一丝愠怒,故意装作不知对方的身份。

她并没有扔下竹简,那样显得太过心虚。

这里是无主之地,先来的她冠以主人之姿,质问后来者。

“你是何人?来此作甚?”

后来者蔡阳笑了一下,主动让开路,让对方出来。

“我们刚刚见过。”

林知夏手指微紧,面上依旧坦然。

“我怎么没印象。”

她起身走出正厅,欲找水净手。

跨过门槛时,看到唯一出去的路被银甲士兵守着。

她故作惊讶回头:“您是刚刚在街上路过的安抚使大人?”

说完,她做贼心虚似的回到耳房,将那卷竹简放回到原来的位置。

然后行礼致歉。

“大人恕罪,我只是想借来看看......”

话音未落,却见对方冷不丁地抬起右手,袖中暗箭正向自己射来。

林知夏本能要躲,却在看到蔡阳手掌上的厚茧时生生定住身形。

蔡阳会武!

这与皇城司记载的“文弱书生“截然不同。

利箭从她耳边堪堪擦过,她回头,看见被钉在墙上的三角毒蛇。

即使受困,仍目露凶光,朝着她吐出红信子。

原来不是要杀她。

林知夏“慌张”地跑到外面,单膝跪下。

“谢大人救命之恩,大人也是要求子吗?”

蔡阳轻笑一声:“不用谢我,若不是我惊扰到你,你也不会二次进房,惊扰到这毒蛇。”

林知夏愣了一下,不是装的,是真的愣了一下。

蔡雍的老谋狠辣,蔡汴的乖戾偏执,让林知夏下意识地认为蔡阳也不是个好东西。

当然,短短几句话不能证明什么。

“大人大度,那小民先告退了。”

她说完抬脚就往外去,可蔡阳却跟着她走了出来。

“刚刚在街上,就觉得兄台很合眼缘,不知可否赏光,请你喝杯茶。”

“大人开口,小人哪敢不从。”

林知夏看了看自己这满手的黑垢,又看了看她放置在门槛旁的香烛。

这东西她买了两份,一份用在这里,一份用在慈恩寺。

手那么脏,作为信徒,肯定不能直接触碰香烛。

林知夏环顾四周,并没有发现溪流和水井。

与汴京不同,北地水源稀缺。

她看到灌木丛中,还有早晨未干的露水,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,便跑过去用叶片粗鲁地搓洗着手上的黑垢。

一边搓,一边在心里回顾蔡阳的履历。

在皇城司的记录里,他自太兴五年外任后,蔡阳就没回过汴京。

而兄长是太兴七年进京赶考才认识蔡汴,按理说,他应该没见过兄长才对。

只是为何他会对自己感兴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