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元宝无言以对，他知道沙暴并没有错。

沙暴小队是一个装备，一把尖刀。

刀不伤人，人伤人。

而这把刀的刀柄一直握在他的手中。

在波波岛的时候，沙暴小队的作用还比较有限，因为那里只有高强度的战斗。

而在这里，他们能发挥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其战斗力。

六个人的脑子确实比一个人强，何况是如此毫无下限的思维呢？

但余元宝却说不出话来。

让他在战场冲杀没有问题，毕竟双方都把生死放在了台前，但在这里……

似乎是察觉到了余元宝沉重的心情，李惜阙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。

她轻拍余元宝的肩膀道：

“还记得我说的吗，所谓将胆。”

“现在就是该抉择的时候。”

李惜阙看向窗外，那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
大人小孩，贩夫走卒，一副人间烟火。

她知道余元宝正在想些什么。

“诚然，这座城市的人们只是被战争裹挟的弃子。一旦计划开展，更是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。”

“可一旦邺城被摧毁，大后方的变动一定会引发巨大的连锁反应，任夏为民有三头六臂也难再得一先机了。”

魏军守城，可进可退，算是占得一先。如果失去，不亚于断了一只臂膀！

“我军能尽快攻克，从而接手这里，不是少了许多杀孽？”

要说她心中没有煎熬，那是假话。

但她更尊重自己的身份，自己的位子。

为了自己国家的人民，她甘愿狠下心来。

“战争已经开始，深陷其中的我们，他们，都别无选择。”

“无论是哪一种道路，都注定鲜血淋漓。”

李惜阙知道，余元宝心中有股侠气，那是一种除恶安良的愿望，是只愿挥拳向更强者的勇气。

这当然很了不起，但用在这里不太合适。

李惜阙不希望余元宝钻牛角尖，因为她这些年就是这样的。

诚然，这股心气带着她越走越高，可其中的苦果也非常人所能忍受。

李惜阙不希望余元宝困在这死胡同里。

于是话锋一转道：

“哪怕我们就这么离开，这座城市的人难道就会有好结果吗？”

余元宝无言以对，因为答案几乎是肯定的。

三国齐攻，魏国四方漏水，这座城市难道可以独善其身？

甚至那郭传光不也在等待吗，等待第一个到来的胜者，或者可能会出现的奇迹。

而这也更让他难过。

余元宝眸光闪动。

邺城是大城，兼地区枢纽，看城外如此之多的难民就能看出来了。

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，等战事恶化，四方都会让邺城驰援。

援粮也好，援人也罢，不都会落在百姓头上？

甚至于东边的梁军，如果能在这里埋下钉子，那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。

就地理位置来看，邺城距离黎国更近，但也并不绝对。

如果能提前将邺城拿下，到时候又鲸吞多少良田？

就魏国的局势，如果郭传光是个有野心的，当即可以自立。随便选一方投降都必然是加官晋爵，这座城市也算少些杀灾。

可他终究在军中任职，没有背叛魏国的想法。

余元宝长出了一口气。

战争啊，从来不被其中的人决定方向。而是混同一团，裹挟着所有向前。

甚至于无论余元宝怎么决定，都改变不了任何东西，因为他也在其中。

无论他做与不做，甚至于无论有他没他，这里一定会伏尸无数，流血漂橹。

这让他记起了和贺云晓的谈话。

等他真正身处军阵之中，陷没于这种搅动世界风云的大战，才终于深刻体会到他说的话。

‘战争没有对错，不存在首鼠两端，没有完美的选择，甚至于没有选择！‘

’也正因此而残酷，因此而灭绝人性！’

真是再正确不过了。

李惜阙的目光遥遥看向城外，那里有数不清的难民攒动。

“那就是他们可以看到的未来。”

余元宝也看了过去，但他的眼中，有光怪陆离的幻影。

各色煞气招摇，翻滚万万里浓烟。

这座城市，乃至于魏国的其他城市，早已经被煞气团团包围住了。

无非是待宰的猎物罢了。

“是我还不够强大。”

众人沉默着，等待余元宝的抉择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这间小小的包房好似一枚琥珀，封存着其中的众人。

终于，空气被打破，时间这才好像重新流动起来。

余元宝轻声说道：

“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，而我还差得远。”

“无法贯彻我的思想，我的道德，我的信念。”

他紧紧握拳。

“但却有一点是我现在可以做到的。”

“那就是一视同仁！”

沙暴小队的众人皆沉默，李惜阙悠然回首。

看到余元宝眼神锐利，其中有血与火在升腾。

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，又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，以至于李惜阙有点恍惚。

突然这是怎么了？

余元宝站起身来，从怀中拿起一块苍白的指骨反复把玩。

他的气质变得深沉，仿佛一个块铁坨坠进了网兜，又像是一团深沉的洞，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的下坠，直到落到他的颈部以下。

再眨眼又仿佛是幻觉。

余元宝静静凝视着自己的称号栏，将【扫墓人】的称号佩戴在头上。

他是见识过文明覆灭的人。

直面过灭世的幻影，也就成为了承载那信息的墓碑。

他当然可以冷硬如铁。

“战争残酷，但落在不同的人身上却是不同的。”

透过窗户，余元宝看到了远处层叠的高楼。

“王侯将相和平民百姓能一样吗？”

“家资巨万的商贾和街边冻死的乞丐又怎么会一样呢。”

前者遇事不对，只需要跪地投降就可以保命，如果献上财富迎接王师更是不乏封爵之赏。

毕竟前朝的余孽，转了头换个衣服，就可以变成本朝的忠臣，只看能不能把握时机罢了。

而那些百姓，军队中的底层的士兵，面对战争这朵乌云又能干什么呢？

无非是飘荡其中，无非是个死罢了。

他们无法选择，无法决定，只能被动承受决定者带来的苦果。

甚至于再往上，那些挥舞煞气的神灵。

余元宝从来没觉得那白煞神是什么好东西，也从来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。

那是一群视人间为牧场，视人为牛羊的妖魔。

煞气，煞气！

这场战争，又让他们得到了多少食粮！

“我会一视同仁，平等的让每个人……”

“都品尝到战争带来的苦果！”

余元宝眯了眯眼睛。

“而且越在上面的，我越要你吃的大口！”

【道德值-10】

许久不见关于道德的惩罚了。

但除此之外，系统并没有多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