簪中录:女宦官的宫闱秘事

第274章 繁花相送3(1 / 1)

繁花相送3

“有什么不敢的,皇家难道便无兄弟了么?”皇帝放下茶盏轻叹道,“我们兄弟十数人,夭折者有之,英年早逝者有之,以至于朕登基至今,只剩得你我与九弟……朕却万万没想到,你与七弟误会横亘,竟一致于斯……”

见皇帝语带哽咽,伤感至中途语塞说不下去。李舒白淡淡道:“陛下是误会臣弟了。臣弟与七弟,虽受人挑拨而有所误会,但断不至于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。”

皇帝沉吟望着他,缓缓说道:“然而人人都说,那日在香积寺后山,你当众杀害了七弟……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鄂王作证,证明你杀了他。”

李舒白垂目看着手中茶杯,静默不语。

“四弟,七弟一向敬你爱你,你们二人平日也是相处最融洽的,可你究竟做了什么,会令最信任你的七弟,宁愿舍了自己一条性命,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指你的罪行?”他声音低沉,强抑悲苦,“四弟,你又究竟要做什么,可以让你连七弟的性命都罔顾?”

“陛下的意思,是认为臣弟谋害了七弟?”李舒白静静问道。

“朕不肯、不愿、也不敢相信!”他皱眉说着,声音哀苦,“可在翔鸾阁,七弟对你的痛斥,朕是亲眼目睹;你在香积寺杀害七弟,又有上百神策军作证,你叫朕,又如何能相信你?”

许是情绪太过激动,皇帝说完这几句话,喘息便剧烈起来。

“臣弟只想求问陛下一件事。”李舒白放下手中的茶杯,沉静道,“当日在翔鸾阁上,七弟当众跳下那么高的阁楼,自然并无生还之理,可又为什么,一个已经死去的人,又出现在了香积寺后山之中?”

皇帝的脸色,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,蒙上了一层阴沉神色。他盯着面前神情平静的李舒白,徐徐说道:“或许,是列祖列宗在天有灵,庇佑他逃得一劫吧。”

“陛下乃一国之君,也信这些蒙蔽野老村童的怪力乱神之说么?”李舒白目光澄澈,口气如此时风行水上,水流云静,“实则是,一个人,无论他是庶民还是皇亲国戚,都只有一条命,绝对不可能死两次。所以,若七弟在翔鸾阁痛斥我而自尽是真,那么,在香积寺众人看见被我杀死的,必定就不是七弟;而如果香积寺后山死的那个是七弟,那么在翔鸾阁痛斥我要颠覆江山的,必定不是七弟——陛下,您说是吗?”

他的声音明明如此平缓柔和,可皇帝却皱紧眉头,抬手按着太阳穴,靠在身后凭几之上,咬牙闭上了眼。

“陛下圣明决断,若要定臣弟的罪,那么臣弟只好问,究竟臣弟何罪?臣弟是在翔鸾阁逼死了七弟,还是在香积寺被人目击杀了七弟——究竟哪一个,才是臣弟的罪名?”

皇帝额上青筋暴露,许久,才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:“这两个罪名,又……有何区别?”

“自然是有区别的。”李舒白不缓不急,替他点了地嫁入高门世家、平静无澜的安稳人生、相夫教子的下半生……所有一切,都在她骑上那拂沙,向北飞驰的那一刻,被她永远抛弃掉了。

此后,她的人生,将走上另一条道路。她的前方雾岚缭绕,双脚所踏之处,有时芳草,有时荆棘。前方云开雾散时,或是悬崖,或是坦途——

然而,无论面对的是什么,她都将昂头面对,纵有万难千险亦不惧。因为,这是她选择的路。因为这条路上,她一路相随着的,是李舒白。

她还记得去年山南水北相送她的红叶如花,灿烂炫目。而如今她真的坐在李舒白的身边,已是花落如雪。

“无论如何,至少,我们今日在一起,你,我,还有无数花开。这岁月,至少也没有被辜负了。”

“这份礼,你可还满意么?”

在回去的马车上,王宗实不动声色地问她。

黄梓瑕向他低头致谢道:“是,梓瑕多谢王公公。”

若不是今日听到皇帝与李舒白的对话,她怎能知道皇帝已对李舒白撕下遮掩,起了杀心,又怎能知道李舒白的处境,已是如此艰难。

虽然李舒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,暂时消解了危势,然而只要有心追究,总有借口。如今朝野已被煽动,世人正对李舒白满怀疑惑,欲加其罪,简直是再简单不过。

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,王宗实问道:“你知道,陛下今日为何亲自来看夔王?”

黄梓瑕没回答,只抬眼看向他。

“我说过了,如今各路节度使都有异动,神策军虽足以坐镇长安,但各地驻军却只能靠夔王节制。如今皇上重病,太子年幼,如此情势之下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微眯起眼打量着她的神情,“不知陛下如今对夔王的态度如何?”

长安道路平坦,马车一路行去只微微轻晃。黄梓瑕沉默端坐,只简短说道:“陛下……似乎急于解决此事。”

王宗实端详着她的神情,见她并无其他话语与表情,才说道:“放心吧,纵然他是帝王,有很多事情,也并非随心所欲。”

黄梓瑕默然点头,说道:“是。”

“而且,此事背后可做的文章,多了去了,不仅陛下可做,你,我,甚至……”王宗实的目光,向身后的修政坊看了一眼,才不紧不慢地以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,“好多人,都会抓住机会的。”